2020,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 圣经
2020,上古兵法,定功成就。
2020,纯一无二,制心一处,抱元守一,一剑刺向太阳
(一)飞刀与快剑 李寻欢缓缓转回身,就发现车辙旁居然还有一行足印,自遥远的北方孤独地走到这里来,又孤独地走向前方。脚印很深,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却还是绝不肯停下来休息。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
“这种天气,想不到竟还有人要在冰天雪地里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那虬髯大汉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叹息:“你难道不也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么?你为何总是只知道同情别人,却忘了自己……”
车座下有很多块坚实的松木,李寻欢又开始雕刻,
他的手法精练而纯熟,因为他所雕刻的永远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不但已占据了他的心,也占据了他的躯体。
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幸好这时风中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这声音虽然比马蹄声轻得多,但却是李寻欢正在期待着的声音,所以这声音无论多么轻微,他也绝不会错过。
于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帘子,推开窗户。
他立刻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独的人影。
这人走得很慢,但却绝不停顿,虽然听到了车响马嘶声,但却绝不回头!他既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着他的脸流到他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很单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他的人就像是铁打的,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马车赶到前面时,李寻欢才瞧见他的脸。
他的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缝,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
这张脸使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花岗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但这却也是李寻欢平生所见到的最英俊的一张脸,虽然还太年轻了些,还不够成熟,但却已有种足够吸引人的魅力。
李寻欢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道:“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他的话一向说得很简单,很有力,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中,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知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李寻欢道:“你是聋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边的剑柄,他的手已冻得比鱼的肉还白,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
李寻欢笑了,道:“原来你不是聋子,那么就上来喝口酒吧,一口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
少年忽然道:“我喝不起。” 他居然会说这么样一句话来,李寻欢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柔声道:“我请你喝酒,用不着你花钱买。”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喝……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么?” 李寻欢道:“够清楚了。”
少年道:“好,你走吧。”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么?”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好,我请你。”
李寻欢大笑着,马车已急驰而去,渐渐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李寻欢还在笑着道:“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我本来以为他必定已饱经沧桑,谁知他说起话却那么天真,那么老实。”
赶车的那虬髯大汉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
李寻欢道:“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么?”
虬髯大汉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虬髯大汉含笑接着道:“依我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这次李寻欢非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喃喃道:
“依我看来,这玩具却危险得很,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二)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他剑上的血。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些茉莉花的香气。
西门吹雪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洗得彻底干净。
现在小红正在为他梳头束发,小翠和小玉正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
小云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和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她们都是这城里的名妓,都很美,很年轻,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来伺候男人。
但西门吹雪却只选择了一种。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
他也已斋戒了三天。
因为他正准备去做一件他自己认为世上最神圣的事。
他要去杀一个人!这个人叫洪涛。
西门吹雪说不认得他,也没有见过他,西门吹雪要杀他,只因为他杀了赵刚。
无论谁都知道赵刚是个很正直,很够义气的人,也是条真正的好汉。
西门吹雪也知道,可是他也不认得赵刚,连见都没有见过赵刚。
他不远千里,在烈日下骑着马奔驰了三天,赶到这陌生的城市,熏香沐浴,斋戒了三天,只不过是为了替一个也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复仇,去杀死另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洪涛看着西门吹雪,他简直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样的人,会做这么样的事。
西门吹雪白衣如雪,静静的在等着洪涛拔刀。
江湖中人都知道洪涛叫“闪电刀”,他的刀若不是真的快如闪电,“一刀镇九州”赵刚也不会死在他的刀下!
洪涛杀赵刚,也正是为了“一刀镇九州”这五个字。
五个字,一条命! 西门吹雪一共只说了四个字!
洪涛问他的来意时,他只说了两个字:“杀你!”
洪涛再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又说了两个字:“赵刚!”
洪涛问他:“阁下是赵刚的朋友?”
他只摇了摇头。
洪涛又问:“阁下为了个不认得的人就不远千里赶来杀我?”
他只点了点头。
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说话的。 洪涛脸色已变了,他已认出了这个人,也听说过这个人的剑法和脾气。
西门吹雪的脾气很怪,剑法也同样怪。
他决心要杀一个人时,就已替自己准备了两条路走,只有两条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现在洪涛也已发现自己只剩下这两条路可走,他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西风吹过长街,木叶萧萧落下。高墙内的庭园里,突然有一群昏鸦惊起,飞入了西天的晚霞里。
洪涛突然拔刀,闪电般攻出八刀。
赵刚就死在他这“玉连环”闪电八刀下的。
可惜他这“玉连环”也像世上所有其他的刀法一样,也有破绽。只有一点破绽。
所以西门吹雪只刺出了一剑,一剑就已刺穿了洪涛的咽喉。
剑拔出来的时候,剑上还带着血。
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鲜血就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恰巧正落在一片黄叶上。
黄叶再被西风舞起时,西门吹雪的人已消失在残霞外,消失在西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