伢伢复盘：疫情下的朋友圈众生相。

这个春节，大富是和坡县新结识的朋友一起度过的。 他们一家四口是武汉人，最初盛情邀请时，我是感激的，离乡背井的一个人，突然有人热情相助，很难不感动。 但几天后新型肺炎突然大规模爆发，武汉甚至封城，我有些怕了：年夜饭好吃，也不能贪杯哦，为了一口吃的，染上病咋办？ 好在女主人提前解释了下，他们的父母都留守老家，这次不过来团聚了，我松了口气，不开心的是她家的两个宝宝，因为外公外婆早就买好了乐高玩具，就等着春节人肉搬过来，突然间咋就变卦了呢？ 我听到女主人耐心的跟孩子解释：“外公外婆的邻居都发烧了，他们很可能会被传染，如果过来了，你们俩也会生病，所以就不能来了。” 俩娃上的都是基督教幼稚园，似懂非懂的表示，要在上帝面前为他们祈祷，然后破涕为笑，抢着跟老人视频了。
#年夜饭的大屏幕#
留守武汉，相信是大部分本地人的选择，那天的年夜饭氛围较轻松，唯一蒙上阴影的是，关于坡县首例肺炎病人的报道。 那是一名66岁的武汉男游客，在封城之前逃离武汉，1月20日晚从广州飞抵坡坡，一家10口机场包车前往圣淘沙，入住香格里拉。 一天之后开始发烧咳嗽，22日与37岁儿子打车去医院急诊，23日傍晚被确诊，成为首例，他的儿子则是24日被确诊。 两人被隔离之际，同行的其余8名亲人火速离开坡坡，入境马来西亚新山，被官方围追堵截。
经查明，8人中有3人对病毒呈阳性反应，分别是新加坡确诊男游客的妻子和2个孙子。

中间还发生过纠纷，有对夫妇，想抢走发烧的孩子带回国，在机场被逮捕了。就这样，这一大家子人，分别成为新马首例患者，并给那些连湖北和武汉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外国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事之后，新马等国先后禁止湖北省人入境，后来又升级到了限制中国人。在武汉人看来，汉口是疫区，在外地人看来，武汉是疫区，但在外国人看来，中国就是疫区，不分省市，反正也分不清。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病毒面前，没有局外人，我们都是在同一条船上，至少在外国人面前，是这样的。
那几天，大富忧心忡忡，除了关注疫情发展，还着急买口罩。 坡县的各大药店口罩都缺货，妈妈说国内也买不到，朋友圈里，一堆爱心人士在捐赠，但不少医生护士仍在哭诉说没口罩。 奇怪，这些口罩到底去了哪里，又是谁用了这些口罩呢？ 连续几天跑遍各大药店都买不到，爱国人士扫货给国内，导致本地缺货，以至于当地人都抱怨时，我决定放弃买的念头。
中国人的事情，就让我们自己内部解决吧，不给别国添麻烦了。
晚上再刷朋友圈，我发现原来口罩也是也是有食物链的，站在顶端的是医生护士，他们人在一线，自带光环，接受来自社会各界的捐助。 中间端的是有能力之人，他们要么有钱要么资源，能够在短时间内筹到金钱或物资，然后发往疫区，每一次进展，都能引来胖圈一堆的热赞。 我们这样无权无势无资源的三无人士，则是食物链的最底端。别说捐赠，自己买个口罩都难，药店的队伍长的像春运，但春运至少火车票一人一票，买口罩，前排的上来就一箱，你找谁说理去。 最后还是朋友送来了一盒口罩救急，她有整整一箱子囤货，我很感动，忙问她哪来的。她说是妈妈的初恋给的，初恋寄给妈妈一箱，然后妈妈给了女儿半箱，她又给了我一盒。 走的时候，她不忘转述妈妈的原话：“女孩子年轻时一定要多谈几次恋爱，对象越有出息越好，都要搞好关系，因为指不定哪天就用的上了。” 当晚，对着这盒口罩，我陷入了沉思……
#沉思的口罩#
国外口罩缺货，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被中国人批量买走了，有的是买来送给亲友，有的是捐给医院，但还有一些人，则是在药妆店疯狂搜刮，然后高价倒卖到国内，日韩代购小圆子就是这群中的一个。 开始时，看着胖圈人都是捐赠，她靠这个赚钱很不好意思，于是打广告说，每卖出一个口罩，她就捐出一块钱。 引来众人纷纷点赞，但奇怪的是买的人并不多，几经思索，她明白了：
有些人道德绑架起别人很起劲，比如催哪个明星大佬捐钱啥的，但一旦涉及自己就沉默了，让你赚了一块钱捐掉，那干嘛不便宜一块钱，然后他自己捐呢？ 于是第二天，小圆子去药妆店，先是拍了口罩的紧张抢货情况，又特意找了个价格高物品的标签拍了下，然后发圈说，因为缺货，口罩已经涨到多少了，而自己价格只卖它的一半，自己一分钱不赚，就当是做公益了。 此话一出，果然接单多了起来。

其实那段时间，日本口罩并没有涨价，反而有的地方降价以示支援疫区。 小圆子的行为，也被热心网友爆了光，受到指责后，她有些委屈，她只不过是借着偶发事件，多赚点零花钱而已，碍着谁了？ 每只口罩只赚10块不到，很过分吗？比起某些海外代购来，她明明良心多了好不好？ 以日本为例，口罩四处缺货，而且价格变动大，不管出于盈利还是献爱心的目的，大家都在收口罩往国内寄，能扫的都扫了，零星的代购手里根本不可能有足够货。 他们是怎么干的呢？答案是，有的和客户玩起了时间差游戏，先高价收你的钱，再说货已经发了，被海关扣了，等到临时短缺结束，价格回落了再发货给你。 有的甚至直接发假货、黑心口罩，别人都买不着，就他那里一夜之间弄出个8千个上万个来，说是真的，鬼才信呢？

有人忙着囤口罩，有人则早早预备着，啥都不用愁，老王就是这样的人。 从外表到生活，他就像名字王伟一样普通，疫情通知一发出，他很清楚，像他这样没有任何体制内资源和人脉的人，如果生病，必然跟大多数人一样，无法得到及时救治，只能靠自己。 因此他的唯一信念，就是不生病，不让全家人生病，除了必要的锻炼之外，他还囤足了食物和生活物资。 一大早他又戴着口罩出门了，尽管家中储备已经足够吃一个月，但在关乎生存的极端情况下，内心的不安全感，还是促使他想去超市逛逛。

小区楼下空无一人，连24小时的便利店也关了。大街上所有店铺大门紧锁，只有一家花圈店还开着，门口摆了些白菊花，意味深长。 超市的蔬菜架上，全是空的，零星残留着几片菜叶，连速冻饺子和泡面都所剩无几。 老王没忍住，又买了些咸鸭蛋、红豆绿豆和小米，尽管他既不喜欢咸蛋也不爱八宝粥，但就是不想空手回去，这种执念甚至有些病态。 结帐之前，他又慌忙拿了几包盐，上回非典他就囤了很多盐，全家足足吃了2年，以至于儿子吐槽的叫他“盐王爷”。 收银员问：“你买那么多盐干啥？”他说：“万一疫情一年也不好呢？”

满载而归的老王，在小区门口碰到了陈大爷推着轮椅上的脑瘫儿子往家里赶，老王不禁感慨，对他这样的青壮年来说，生活已然很不容易，更何况这些残障老龄人士。 他想揍上去问问有什么帮忙的，突然听到那脑瘫儿子一阵咳嗽，他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的上了楼。 老王刚打开家门，拖鞋还没来得及换，老婆王嫂就拿着锅铲急冲冲的迎上来，通报着最新状况。 她急促的：“邻居发现小区楼下，停着一辆‘鄂A’牌照的车，怎么办，要不要举报或者报警？” 社区委员会早就通气好了，要密切注意一切武汉来的人士和车，城乡结合部那里，甚至挂起了“带病回村，不肖子孙”的标语。 也许你前一天还是老乡们笑脸相迎，给全村带来荣耀和好处的人，但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追讨的瘟神。

老王陷入了焦虑之中，去超市的前几分钟，他还在朋友圈转发了一条“武汉加油，武汉挺住”的链接，老婆王嫂热情点赞。 但此时此刻，看到“鄂A”车牌，他咋谈武色变的慌了呢，这到底是抗疫，还是抗“鄂”啊？ 老王这时才体会到什么叫善恶一体，大家一起为目前生活在武汉的人加油，那是因为他们不会伤害到自己。 而大家痛恨、诅咒四处乱跑的武汉人时，是害怕他们随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被对方传染。 人性面前，哪有什么绝对的善与恶呢，不影响自身利益，人人都友善，一旦利益受损，恶言就会脱口而出。
宅在家里的大家伙，刷手机的刷手机，玩游戏的玩游戏，只有做实业的赵老板，大白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虽然他姓赵，但实际上是正儿八经农家子弟，白手起家，没有任何权势背景。 这次疫情让他苦不堪言，厂子本来就每况愈下，年终奖一发完，账上简直不敢看，眼下假期延长，员工工资一分不能欠，还要交房租水电，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为灾区捐钱。 睡不着的时候，他曾溜去办公室想先上班，却发现园区里，街道的人在日夜巡逻，严禁提前开工。

老赵有些担忧，都说这次病起野味，年前他还陪同客户一起吃过，虽说并不是蝙蝠那种重口，但还是不安，也不知道自己感染了没有。 其实大部分野味口感并不好，不管是从安全性，还是营养价值都不如家 禽。 但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请客上野味流行起来的，中国人嘛，凡事讲究”珍、稀、奇”。 珍是价格高，别人吃不起你能吃得起，你富你牛比；稀是稀有，野味别人搞不到，我能弄到，可以显摆我有权有关系；奇是好奇，你没吃过，我也没吃过，不妨一起尝尝是啥味道。 用野味招待你，表明我待客热忱，再加上这玩意符合中医的进补观念，能养生岂不更好？

然鹅此时，啥山珍海味也提不起赵总的精神了，好不容易熬过去年，他不知道这次动荡自己能挺多久。 心里苦，他想在网上为实体老板们呐喊几句，却发现，被封锁的不只是城市和乡村，还有人们的声音，有些文字他发不出去，照片也上传不了，好不容易转成图片，却发现被限流，只有自己能看到。
他叹了口气，虽说众人都被困在家里，互联网 是信息的唯一通道，但其实有时候，它依然会让你仿佛活在一个孤岛。 于是老赵只好安慰自己，不审茶就好嘛，盐论自由就好了嘛。

他那几个在乡岗做餐饮的老乡，去年下半年因为某些事件，游客骤减，生意断崖式下跌，差点扛不住，好不容易这两个月松口气了，准备回点血，肺炎又来了，天知道他接下来怎么活。 除了担心自己，老赵还发愁老父亲，这个种了一辈子果树的农民，此时的眉头就像是陈年的菊花，又皱又干。 他承包的地毗邻湖北，一批批橘子熟了，没人手摘，因为前阵子他雇佣的小工回乡就被查出疑似肺炎，强制隔离了，还是他们衢州某地的首例，政府相当重视，对小橘园重点监视。 老老赵不忍心一年的心血烂在地里，没事就自己去摘，一筐一筐码好，但他知道这是徒劳，瘟疫当前，只要是跟湖北有关的东西，大家躲还来不及，更别提吃了，再说了，现在到处封城，谁又能把它运出去呢？

老赵和老老赵都陷入对事业的心疼中，丝毫没注意到书房佯装打游戏的小小赵也在发愁。 他是某所211大学的大四学生，是老赵的骄傲，全家的希望，原本一心考武汉大学研究生的他，现在陷入了迷茫。 他不知道疫情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武汉什么时候解封，更不知道事件过去后，武汉的毕业生求职会不会被歧视。 如果现在放弃国内大学，改留学国外也来不及了，雅思等出国考试已经被暂停，乡岗和美国因为不稳定因素多，造成大家一股脑全跑英国留学，招生标准水涨船高不说，很多专业也早早招满了，他再去挤独木桥，黄花菜都凉了。 如果不读了，直接找工作会怎样呢？电视里年年报道应届生人数创新高，就业压力大，今年又是瘟疫又是毛衣摩擦，形势只会更严峻……

想着想着，小小赵都都快哭了，下意识的刷了刷朋友圈，希望喝点鸡汤吸收下正能量，却发现他昔日关注的28线小网红伢大富，满圈的哀嚎买不着口罩。 他不仅哑然失笑，望着自己枕头边3层防护的外科手术口罩，幸灾乐祸的想：“你不是号称大富的么，你不是全世界浪的么，怎么连个口罩都搞不到呀？” 口罩是什么，是比爱马仕鳄鱼包还要珍贵的奢侈品，鳄鱼包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而N95口罩，你就是再有钱，想买还不一定买得到。 口罩只有两面，正面和反面，而我们朋友圈的人有三面，你那一面，他那一面，还有真实的一面，只不过，通常我们只能看到前两面，而第三面，被藏在口罩都遮不住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