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瓴对话纳微科技

本可以在顶级学府担任教授，却为了突破微球材料产业化这一“卡脖子”技术，回到九死一生的创业 路上。学的是有机高分子材料，从没有研究过无机材料，却跨领域突破了无机二氧化硅微球材料精准制造技术难题，从而让中国硅胶色谱填料从空白走向世界领先，圆梦了中国几代科学家努力而未实现的中国“色谱芯”。创业之前，一直从事实验室技术研发，既缺乏公司管理经验，也没有市场经验，却把微球产品在多个应用领域做到国产品牌第一。他就是苏州纳微科技创始人江必旺博士。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为解决“卡脖子”技术，江必旺专注在微球领域二十多年。专注和长期坚持就是江必旺成功的密码，这在当今浮躁社会里尤其显得难能可贵。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把技术和材料做到极致。

高瓴：为什么放弃在美国的研发工作，选择创业？江必旺：其实每个创业者都有一份不安于现状的基因，但最终走向创业道路的原因各异。我在美国学和工作十多年，有一份喜欢的研发工作。但每次走进沃尔玛 买东西时，就会发现Made in China （中国制造）的产品大多都是价廉质低。很多美国人觉得中国公司只会拷贝，没有创新能力，甚至有些人从骨子里瞧不起中国人。因此我很想回国做一家真正具有创新能力的公司，想改变国外对中国人的一些看法。但真正激发我回国创业的是2004年发生的一件事。我是农民家庭出身，小时候就亲眼见过亲戚邻居因为负担不起治疗费而拖着不去医院，小病转变成大病。2004年我从美国回国探亲时就了解到，一位亲戚得了糖尿病，每天要注射胰岛素，这种经济负担对农民来说是承受不了的。我是学材料专业的，虽然做不了药，也当不了医生，但微球材料是生物医药 分离纯化的关键耗材，当时国内微球基本依赖进口，使得中国生物制药 成本居高不下。因此，我就想如果能回来创业，把这一关键的技术国产化，就有助于降低中国生物制药成本，让更多老百姓 用得起药。

高瓴：微球是什么？有哪些应用呢？
江必旺：纳米微球，即纳米和微米级的球形粒子，由于其特殊的尺寸、结构和性能使其被广泛地应用于现代工业生产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微球虽小，但在很多产业都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无论是生物制药、平板显示、食品安全检测、医疗 诊断等都离不开微球材料。高性能微球材料制备技术壁垒高，往往处于高度垄断状况，因此《科技日报》把微球列为35项“卡脖子”技术之一。比如在医药领域，功能性多孔微球几乎是所有生物药 和天然药分离纯化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材料；也是药物质量检测用色谱柱核心填料。同时，微球作为药物缓控释的载体可以减小药物的毒副作用，增加药物的有效性，提高药品的质量。用于分析检测的色谱填料和用于生物制药大规模分离纯化的层析介质微球制备技术壁垒高，因此世界上可以提供色谱填料和层析介质的公司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我回来创业的目的就是希望突破微球精确制造的技术，实现色谱填料和层析介质微球的国产化。

高瓴：创业过程孤独吗？
江必旺：孤独。因为创业者往往要看得比别人更远，因此选择的方向经常得不到周围人认可，甚至连你的合伙人、股东及员工都怀疑你的选择。
中国生物制药是这两年才真正起来的，在2006年、2007年很多人都不知道什么是生物制药，也无法预估的未来。当时我和我的合作伙伴就在公司要不要发展生物制药领域的色谱填料方向上发生了分歧，他们觉得纳微应该选择有现成市场的领域去做。但我认为中国有14亿人口，对生物药有巨大的市场需求，因此生物制药一定会起来。生物制药关系到人民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是个政府严格监管的行业。因此一旦生物制药工艺定下来，要更改层析介质是非常困难的。如果等中国生物制药都发展起来了，再去发展色谱填料和层析介质就没有机会了。因此，纳微必须在中国生物制药产业崛起之前准备好，在中国生物药生产工艺定型之前就把产品导入，然后随着中国生物制药发展而发展，这是纳微历史上唯一一次机会。但是合作伙伴觉得我选择的是一个不确定的领域，太冒险，最后离开纳微。如果当初忍受不了创业的孤独，纳微就抓不住这次中国生物制药快速发展的机遇。正是由于纳微提前十多年就开始准备相关技术和产品，我们今天才有机会可以替代进口。
高瓴：创业最难的事情是什么？
江必旺：心态的改变。以前不管是在美国大公司里做科学家还是在北大做教授，都会很受人尊敬。但创业后地位就发生很大变化，客户是上帝，客户提出的任何要求你都要认真对待。如果不能承受这种心态的转换，就很难创业成功。
高瓴：有没有最幸福的时刻？
江必旺：创业十几年，头发都熬白了。曾经有药厂的客户朋友和我聊天。我说为了创业我放弃了美国安逸的生活，感觉有点遗憾。而朋友却说，北大不缺你一个教授，但中国生物制药这个产业不能没有你。因为纳微打破了国外对生物制药层析介质这一关键材料的垄断，也改变了垄断公司对中国药企的服务态度。这些话让我感觉自己创业艰辛是有价值的。当公司创新型产品第一次到国外参展时，一位美国行业老专家看了我们产品后就问我是不是从日本过来的，我说我是从中国来的，他说没想到中国企业还有这样的创新能力。当我们的技术和产品得到认可和高度的评价，心里就觉得很幸福。我觉得创业最大的回报，也是最幸福的事，就是我们的产品能够真正地帮助到中国生物制药产业，尤其是这次因为疫情的原因，很多国外层析介质产品供应受阻，影响国内生物制药企业安全生产。纳微在这关键的环节有能力帮助国内生物药企，解决了分离纯化关键耗材的供应问题，保障生物制药按时生产。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坚持，纳微已经能够真正帮助中国药企提高质量、降低成本，实现了我回国创业的梦想。
高瓴：创业这么艰辛，为什么能长期坚持？
江必旺：很多“卡脖子”技术往往都是技术门槛极高，不是靠短期砸钱砸人可以突破的，而是要砸时间。我们没有比别人更聪明，也没有比别人更有资源，但别人突破不了的“卡脖子”技术，凭什么会轮到我们？唯一的方法就是靠比别人更有耐心，比别人更能坚持。
我回来创业不仅希望解决关键层析介质国产化问题，也希望能通过创新赢得国内外同行的尊重。我一直坚信靠长时间的积累是一定可以产生重大技术的变革，这个是我愿意长期坚持的原因。因此纳微很多技术和产品的研发都是以十年为单位，正是这种长期的坚持才让我们获得成功。中国微球领域以前的发展模式更注重追求效率，要想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别人的东西拿来改一改、组装一下马上就可以拿去卖。纳微与众不同，我们一开始就从最底层的技术着手，投入多年的时间才研发成功色谱填料微球底层技术。我们这么做虽然早期会发展的慢，但一旦拥有这种底层基础，很快就可以把色谱柱做到世界领先水平，后面的路也会越走越宽。竹笋地下扎根好几年都看不到，但一旦冒出来只需要几个月就可以长出来十几米的高度。
高瓴：“与谁同行，比要去的远方更重要”。您想去的远方是什么样子？需要怎样的同行伙伴？江必旺：在微球领域成为中国领头羊，对世界该领域的技术进步做贡献。上市不是我们做公司的目的，只是一个里程碑。
对高瓴的第一印象其实就张磊的文章，他的理念其实跟我非常一致，就是要做时间的朋友，认准一个目标长期坚持下去。我们一旦选择一个目标产品就会长期坚持下去，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或者更长。我们希望纳微投资人、合作伙伴能够看得长远一点。高瓴以时间为朋友的投资理念正好契合纳微的理念，相信纳微有高瓴这样的投资人就可以走得更远。
高瓴：科学家、教授、创业者，这三个完全不同的职业在您看来有什么不同之处吗？江必旺：科学家一般是专注于研究工作。而创业者是为了把对社会有用的产品做出来，是个系统工程，需要解决产品产业化过程的任何问题，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导致创业失败。我本来是比较喜欢也是比较适合做科学家的，因为自己有较强的好奇心，技术研发能力也不错。我虽然已经创业十多年，但骨子里还认为自己是一个科学家。但是作为创业者，如果能够真正把发明创造技术产业化，为产业带来变革，改变每个人的生活，其社会影响力也是非常巨大的。
高瓴：如果有一台时光穿梭机，希望回到过去还是穿越到未来？为什么？江必旺：如果有时光机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创业。但如果能重新来过，我会为家庭考虑更多，希望找到可以兼顾创业和家庭方案来创业，减少家人因为我创业而受苦受累。